兴坪离桂林阳朔县不远,小小一个县城,几条纵横街道,一天来来回回可以走好几遍。

兴坪的这条老街很有意思。一半是和其他“古镇”大同小异的餐馆酒吧纪念品店,播放千篇一律的民谣歌曲,贩卖千篇一律的旅行纪念品,而另一半是实实在在的当地人家。当走过熙熙攘攘游客聚集的一排店门之后,一个转弯周围一下子安静来下。我猎奇的眼睛忍不住努力探过一户户虚掩的门:这一家的门后是一位老太太独坐在藤椅上,手上拨着佛珠,口中念着佛经;对门的一家一个母亲和一个小女孩对坐在木桌两边,桌上放着半个西瓜,母亲以一种发泄似的及不耐烦的口气催促女儿吃西瓜;再走两步,一个昏暗的屋子里四个男青年围着一个矮桌打牌,邻街的一家又是放着“古镇经典民谣”的文艺酒吧,酒吧的音箱声音格外响亮,三流民谣歌曲穿过这老街上一户户人家,和路上经过的一群刚放学的小学生的喧哗打闹声混杂。这一副画面和声音让我心里有些不可名状的情绪,有些新奇,更多是似曾相识。相似的旋律和画面,相似的生活形态,出现在乌镇东栅,在重庆磁器口,在济南芙蓉街。得益于旅游商业化我才能如此便捷顺利的从不远万里来到这些地方,意料之外地感受人文力量隐秘的强大震撼,却又对商业化带来的千篇一律嗤之以鼻,这不是自我矛盾吗?人就是这么矛盾吧。

而窥探中的一幅幅真实生动的生活画卷,混合着老街旧屋的斑驳颜色和腐朽气味,勾起了我关于重庆十八梯的记忆。十八梯连接着渝中半岛最繁华的商业区“上半城”和老旧残破的充满市井气的“下半城”。小时候总问,十八梯不止十八阶楼梯呀?为什么要叫十八梯?这个问题现在我也没有答案。很多个夏天,我都在十八梯三号的婆婆爷爷家渡过。记忆中,是我在狭窄的小巷子里打闹;欺负家里的老猫;去江边捡石头;到防空洞乘凉。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重庆十八梯也成了一处旅游地标。小时候那些真实的生活形态,成了现在来往游客眼中的一道道风景。在时代变迁的巨浪推动下,议论很久的拆迁终于是实践了。今年春节回家,和太石特意的去逛了一圈。老屋虽然还没拆,已被一排高墙围了起来,老房子已人去楼空,街上是熙熙攘攘的游客,还有摆着地摊拍旧货的小贩——这里真正变成了一处只可观看的“风景”。

龙应台在《亲爱的安德烈》中,对儿子严肃的问道,在生来就享受优越物质条件,便捷信息交流的这一代年轻人中,他们能否对生活疾苦还保有同理心?他们对文明终极关怀将会是什么?我想我们的父辈们,是真正经历过贫苦的一代。而我们这一代,也至少多少还体会过从老街走出去经历世界的过程,对某些场景也还能有共鸣。而下一代的孩子们,如果他们第一眼看到就是这光怪陆离的摩登世界,他们将以何种渠道去了解另一种真实存在的原始质朴?他们看待世界会是什么样的角度?对此我也充满好奇,就像我窥探老时光一样,我急切地想要窥探他们的那个新世界。

偶然看到朋友转发这首歌曲,视频画面和歌曲本身对广西老城镇的带着诗意又写实的勾画,把我心中的感概全表达了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剑青的《出城》,值得好好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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