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封底的话

《目送》的七十三篇散文,写父亲的逝,母亲的老,儿子的离,朋友的牵挂,兄弟的携手共行,写失败和脆弱,失落和放手,写缠绵不舍和绝然的虚无。她写尽了幽微,如烛光冷照山壁。这是一本死亡笔记,深邃,忧伤,美丽。

其实,我想说,这本书不过是一个平凡中年女子的生命独白。只是龙应台做为政客的笔锋犀利,做为学者的严谨工整,同时也做为母亲和女儿的深情细腻,让她能把这些发生在每个平凡人身上的事,表达成一种完整的意象。让我们透过这些意象,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父亲,和我们自己。

读《目送》,像是听一个成年女子,以长辈的身份对我们的谆谆教导。很多的章节,我都会反复的读,反复的想。很久没有很认真的读一本书,并且很认真的写一些笔记。但并不是她的每句话都会让我封为金科玉律,而正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心智已经足够成熟,能理智地选择为自己所受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之后,才能这样坦然地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人对生命的理解和感悟之中。

很有意思的是,最让我动容的一篇,竟是她对于手足之情的描述。80后的孩子,大都是独生子女,“手足之情”是个很空洞的字眼。但也许更是因为这样,因为父母的老,子女的离,朋友的牵挂,和生命中的那些砍,那些痛,我们是会经历并承受的,唯独是兄弟之间的情,会是一辈子的缺失。而我,只能从她的文字中,品味这样的一种所谓的“共老”。

但我们不是。我们不会跟好友一样殷勤探问,不会跟情人一样长相厮磨,不会跟夫妇一样同船共渡。所谓兄弟,就是家常日子平淡过,各自又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各自做各自的抉择和承受。我们聚首,通常不是为了彼此,而是为了父亲或母亲。聚首时即使促膝而坐,也不必然会谈心。即使谈心,也不必然有所企求——自己的抉择,只有自己能承受,在我们这个年龄,已经了然在心。有时候,我们问:母亲走了以后,你我还会这样相聚吗?我们会不会,像风中的转篷一样,各自滚向渺茫,相忘于人生的荒芜?

然而,又不那么简单,因为,和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我们从彼此的容颜里看得见当初。我们清楚地记得彼此的儿时——老榕树上的刻字、日本房子的纸窗、雨打在铁皮上咚咚的声音、夏夜里的萤火虫、父亲念古书的声音、母亲快乐的笑、成长过程里一点一滴的羞辱、挫折、荣耀和幸福。有一段初始的生命,全世界只有这几个人知道,譬如你的小名,或者,你在哪棵树上折断了手。

南美洲有一种树,雨树,树冠巨大圆满如罩钟,从树冠一端到另一端可以有三十米之遥。阴天或夜间,细叶合拢,雨,直直自叶隙落下,所以叶冠虽巨大且密,树底的小草,却茵茵然葱绿。兄弟,不是永不交叉的铁轨,倒像同一株雨树上的枝叶,虽然隔开三十米,但是同树同根,日开夜合,看同一场雨直直落地,与树雨共老,挺好的。

最后读完《目送》的时候,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私心。便是希望自己到这样的一个年纪的时候,即使经历了复杂社会的磨砺,即使承担着女儿和母亲双重身份的辛楚和甜蜜,即使看过那么多人性的美好和丑恶,还是可以这样豁达的去思考去记录去感悟,去付出去肯定去爱去享受,一直坚定自己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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