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句简单的评论,说严歌苓是会用文字讲俗事的诗人。读完扶桑,觉得这句话很贴切。整本小说就是一首很长的诗,让人在看的时候不自觉的读出声来——靠着窗口,借着月光,听着民俗音乐,一字一句的吟诵,我就是这样看完这本书的。然后我想,这是不是个好听的故事呢?我不能肯定。虽然故事的背景就是一个奇特冲突——百年前的旧金山,中国妓女和美国少年。故事中的巧合,意外,峰回路转,纠缠反复也被巧妙设计。只是有时太过牵强,有些让人不能信服。所以吸引我读完的并不是故事情节,而是如诗歌般的文字的力量。所以与其说这是一个好听的故事,不如说是一首美妙的诗。
说它是一首诗,也是因为到最后我也没有看明白其中每个人的性格和命运。扶桑始终都是一个迷,如雾一样的女子。对于命运残酷的跌宕起伏,对于世间男子或丑恶的迷恋占有,或崇高的痴恋救赎,或霸道的奴役,甚至是毁灭性的强暴,她都是如雾一般迎合,被撕碎之后神奇的癒合,不留一点痕迹。而克里斯让我不自觉的想到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那个男孩——他们都在十几岁的时候,邂逅了自己精神世界中最完美的女神。电影中那个意大利男孩在经历疼痛的成长之后,对于心中女神的迷恋已然淡去,只留下对自己年少时光的美好追忆和对女神的祝福。书中的克里斯也许陷得更深一些,他一次次想要逃离出这个疯狂迷恋的漩涡,却一次次弥足深陷。最后若不是扶桑剪掉他手中紧揣的她的发梢,选择了忠于自己生命之初的婚姻的承诺,克里斯可能仍抱着他狂热的爱恋不放。大勇,更是个让人根本找不到入口去了解的人。这个死过无数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某一天他就突然卸掉了自己的蛮横和霸道,不知道为什么某一天他就轻易的束手就擒了。只是觉得他是最幸运的人,不自知中爱上的这个女子,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却被认定为自己精神归属的妻子,而她在他临死之前为他披上了嫁衣,并且最终带“他”回到了大洋彼岸的故乡。
你是个二十岁的妓女,是陆续飘洋过海的三千中国妓女中的一个。你登上这遍地黄金的海岸时已二十岁,因为你成熟、 圆润,是个火候恰好的小娘儿。你没有技艺,也没有妖惑的妩媚,丝毫不带那千篇一律的淫荡眼神。你的平实和真切让人在触碰你的刹那就感到了。你能让每个男人 感受洞房的热烈以及消减童贞的隆重。
因此你是个天生的妓女,是个旧不掉的新娘。
雪稀疏的打在大勇脸上。他多肉的嘴唇抿紧,目光极远,从乌云压低的眼皮下伸出。在任何一个凶猛、歹毒的念头出现之前,他就是这样一副面孔,多思,又是绝对虚无,还有种广漠的对于一切的无望。
熟知他的人看见他此时的面孔,会疑惑这不是同一个人,或许换名改姓确使他具有不同的人格,大相差异的本质。
在消失和再现过程中,更名改姓使他尝到了类似轮回转世的快乐;对于你前一世名分下的血债命债风流债你都可以赖掉。久了,他也偶然忘记他真的身世,以及他究竟是谁。
他在独自骑马,捧一本诗,无目的地逛在天与地之间时,他发现自己用很少的几个字眼,用错误的语法在独白,这是他在和心里的女人交谈。他为这语言感动,因为它天真纯朴得如同鸟兽的语言,如先民的符号语言。亚当和夏娃的语言一定如此纯朴,如此地在极度的贫乏中藏着最大的丰富。
这个故事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故事的背景设定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作者作为第五代华人移民,和故事中的扶桑展开了跨越一个世纪的对话,透过这些对话,作者表达出她对于在西方社会背景下被放大的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美德和劣处的反思。这些文化冲突在今天看来远不如当时那样激烈,但是它也的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