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着白先勇的《台北人》来到台北。这是几十年之后的台北了,那些让人悲悯让人恸心的故事,现在也只是纸墨之间的故事而已。而正好,本地电视台还在热播改编自《一把青》的电视剧。诚品书店里《台北人》被放上了推荐书架,封面上套着电视剧《一把青》的剧照。同样的故事,一代代被不同的方式演绎。

《一把青》讲诉了少女朱青和飞行员爱人在战乱中的凄美爱情。故事开始在硝烟四起的南京,战火拆散了新婚的恋人,出征的飞行员从此杳无音讯。多年过去了,曾经为爱癫狂的青涩少女在台北眷村竟以一副出人意料的轻浮模样出现,转变如此巨大却不露痕迹。《台北人》中尽是这样的故事,越读越觉得情绪压抑。白先勇只讲故事不抒情。故事中人物命运在时代巨变中的流转,从故乡到他乡,那些乡音不改的愁思,那些再等也不等的团聚,悬在故事戛然而止的结尾,像悬在读故事的人心里的石头,总也落不下去。

龙应台的文风就不一样了,波涛汹涌如洪水般的大段抒情是她的拿手。以她的原话是“想借以文学的温热,让大众直面历史”——这对我这种对纯粹历史书完全不能下咽的人颇有效果。飞机上用kindle开始读龙应台的《大江大海1949》。这本书争议挺大,针对她书中描述的历史真实性有很多质疑声,还有一部分资料引用不当遭到了抄袭的指控,并且因为政治话题过于敏感,国内正规渠道购买不到的。而抛开这些,书中前三分之一从母亲“美君”逃难台湾讲起的小人物故事,足以让人洒几滴动情的眼泪。国家兴衰,天下兴亡,历史更迭这些大事件,投射到一个个小人物身上,是一个个相似又不尽相同的家族颠沛流离,战火中挣扎求生的辛酸故事。

而这些故事,真的不仅仅是故事而已。初到台北,我们便被邀请到了太石表哥家。他们表兄弟俩的父辈,就是在那个战火年代被迫分隔海峡两岸。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才有了几次重聚的机会。在地铁出口等表哥时,我开玩笑的问太石:这么多年不见,能认出你表哥来么,认错了多尴尬。但是基因真是绝不会骗人的东西,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表兄弟还真是神似呀。在表哥家聊到了很晚,老人的离去,后辈的成长,一个家在时代中的变迁,都在他们的闲话家常中娓娓道出。

在台北的街道走一走,看一看那些以熟悉城市名命名的街,再听听台北人的故事,突然觉得龙应台的这句话是多么贴切:

台北城就是一张摊开的中国地图,你要是敢开口问,一个台北人背后就是一个波澜涌动的时代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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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苍茫

清水断崖

见过川西峡谷峭壁的鬼斧神工和318国道盘山公路的绮丽艰险,对于花莲的太鲁阁便没有了惊艳的感觉。据说贯穿台湾中部连接东西的中横公路风景更佳,但遗憾没有时间全部走通。做为一个在内陆长大没怎么见过海的孩子,清水断崖和七星潭深蓝的海水和迎风翻滚的巨浪,沐浴在太平洋的风里,才真正让我兴奋不已。

阿里山的云海,冬日的萤火虫和在名宿老板带领下用相机捕捉到的琉璃光是意料之外的美景了。在我看来,台湾山水不会让人有特别的惊喜,但也不至于让人失望而归。这么小小一个岛屿,只不过三万六千平方公里,却包容了壮阔的山河湖海。大山大水,山海苍茫,不愧“宝岛”的盛名。

七星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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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山冬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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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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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玉

在阿里山下的奋起湖小镇上逛老街集市,有种叫“天然爱玉”的食物引起了我的兴趣。台湾珍珠奶茶也总有爱玉奶茶之类的选择,但是一直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这次认真的看了一下,透明带点黄色,像果冻一样的胶状物,加点冰加点糖就是一份解暑的甜点。据说是用爱玉这种天然植物加工而来。这个!难道不是我在重庆从小就吃的冰粉吗?小时候自己做冰粉的步骤是这样的:用纱布包着天然的冰粉籽,在冷水里反复挤压。再在冷水中加一点牙膏(主要是利用里面的石灰成分),放到冰箱里冷藏。凝结成的果冻状的冰粉,舀几勺出来加一点红糖水一点冰,简直是夏日解暑极品啊。现在想来,还是无限怀念的家乡的味道。我很笃定的给太石同学说:这个肯定就是我们那的冰粉啊,到了台湾居然有了这么个文艺的名字!

回来后上网一搜,他们竟然不是同样的东西,还发现原来不只我有这个疑问,初到重庆的台湾同胞也一样怀疑起我们的冰粉就是他们的爱玉,然后翻查资料去求证。从植物种类上来讲,冰粉是茄科植物假酸浆的种籽,而爱玉则是桑科植物爱玉的种籽。二者都富含果胶,通过大力揉搓,把里面的胶质挤出来,便可做成果冻质感的夏日甜点。

不知道异乡的流人是否也曾借着这相似的食物,一解乡愁。假如万物有灵,爱玉和冰粉要到知道相隔千里,海峡另一边有个和自己这么相似的“孪生兄弟”,是否也会感叹这奇妙的缘分。

阿里山公园古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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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故事

短途旅行中很奢侈的给了台南两天的时间。太石同学心仪台南只因为想一睹南国过境的珍稀鸟类黑面琵鹭。但是用黑面琵鹭哪能说服有着一颗“矫情文艺心”的我,说好的“海角七号,国境之南”呢?后来被他塞过来的台南城市介绍说服。光是“府城”这个充满历史感的别称,就足够吸引人了。

台南的文艺,我称它“硬文艺”。位于原台南州厅旧址的台湾国立文学馆,是对整个台湾文学的介绍和展出。它由过去的市政府大楼改建,入馆完全免费。馆不大但是展出的东西很丰富,展出方式也很多样。逛完一圈后很吃惊,我以为的台湾文学和他们真正记录珍藏的完全不一样。我肤浅的以为,台湾文学就是三毛,席慕容,余光中呢,写写浪迹天涯的爱情,写写乡愁。馆中包括了对早期的日语创作的文学作品介绍,原住民文学的介绍,女性文学的介绍,还有一些以台湾历史变革为主题的史诗般文学大部头的介绍。基本所有展出的作品和作者我都没听过。这确实是我完全消化不了的“硬文艺”。

说到日语创作,我也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很错误的观点。很多人也许也和我一样对台湾文化亲日的态度挺反感。来到这里,才意识到这其实是日本殖民时期对台湾文化影响的遗留痕迹。像我这样对历史不关心的人,很容易忽略了日本对台湾殖民这段历史。在日治时期,学生们接受的是日语教育,以至现在台湾使用的中文中仍有好些日语音译过来的词汇,街头一些店面招牌还有日语翻译。打车遇上的司机大哥,说到我的男友时用了“你的那尼他”,着实让我反应了一阵。我才意识到,和缅甸的英式小楼,越南的法国长棍一样,这都是历史的痕迹。

国立文学馆的对面,有一家颇负盛名的二手书店——草祭二手书店。书店入口藏在一排临街奶茶店和甜点小店之间,推门进去却别有一番天地。书店设计很有空间感,需通过楼梯上下穿行。虽然是旅游导览上的热门推荐,但是不知为何人并不多,上万本旧书营造出一个静谧的空间。在里面消磨了很久,翻到一本主题关于书店的二手小书,正好送给有书店情节的朋友作为礼物。

国立文学馆外镶着诗歌的石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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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坚持手绘电影海报的全美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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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和精致

在台湾期间,正值台湾大选。每晚在酒店打开电视,一半的电视节目都是热闹的政治新闻,政治新闻都颇有娱乐节目的效果。台北的城市建筑陈旧而无规划,中正纪念堂里的讲解员给我们解释,由于主张民主主义平均地权,要实施拆迁重建都必须得到2/3以上居民通过,这为新建带来很大阻力。经年累月,更多的老式建筑被保留下来。这点和新加坡形成强烈对比——在政府主导的政策及资金扶持下,新加坡俨然被打扮成了精致的Disneyland。

所以啊,台湾是个怀旧又浪漫的野孩子,而小坡就是个家教严格的洋气孩子,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风格,各有值得被喜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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